“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leibin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中国的一句格言。对于它字面上的含义，我在上小学时就搞懂了。到了上中学参加武斗的时候，也曾实践过—向对立面的人们扔了几块石头。虽未命中，但好歹也算从理论到实践都尝试了一下吧。可是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深刻内涵，还得说是在“三支两军”的时候。　　

一九七零年春，我连奉命进入江苏丰县执行三支两军任务。进驻后的初始工作之一，就是给有各种问题的人办学习班。我虽然是刚入伍的新兵，但毕竟经历过文革和插队的锻炼，有过被别人审查和审查别人的经历，所以对找有关人等调查核实情况的“买卖”并不陌生。　　

在搞清了几个人的一般历史问题后，接受了一件新任务：找一个曾在军统受过训、后来在国军团政训处当过差、还曾与还乡团共过事儿，后来在淮海战役时投诚的原国军上尉谈话，目的是核实他在和还乡团共事时参与一起集体杀害我农会干部的案子中的一个环节。　　

指导员讲，此人虽没有直接动手杀人，但曾经审问并动摇了一个乡农会主席，从而搞清了县人民政府一个藏匿银元的地点。对此事，那位叛变了的农会主席已经交代，但此人很顽固一直不肯交代。　　

“当时在场的人只剩下他和农会主席，两个人的事儿嘛，不好办呀！你去再试试，实在问不出来就算了。反正也不是血债……”指导员感慨道。　　

接受了任务后，我心里琢磨了一下。根据我在插队时和参加过军统训练班的薛老汉接触的经验，对此类人不可强攻、只能智取。对，就照着当年攻薛老汉的路数干吧。　　

“您是XXX?”我和颜悦色地问道。　　

“报告班长，我正是XXX。”他马上立正站好，接着像背书一样陈述了他一生的经历，并以这样的一段话结束了陈述：　　

“报告班长，我虽然干过军统，干过政训上尉，可是我没有血债呀！”　　

好个狡猾的老狐狸！我心里暗自骂道。不理他，按照咱的路数来！　　

“坐下说，别激动。我知道你没有血债！”先给他个定心丸吃吃。　　

接下来，我就按照当初攻薛老汉的路数开展攻势：先是询问他家里的情况，得知他先后有过四个孩子，中间两个幼年夭折。老大是儿子，现在徐州庞庄煤矿工作。还有个上初中的小女儿……我在询问了其家庭情况后，接着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用亲情来打动……虽然这是个老掉牙的套路，但也并非无用，何况对付的又是个没有血债的一般特务分子呢。　　

可是，这套对他似乎没大有用。我把他家里的人从父母、岳父母到老婆孩子说了一遛够，他还是没有交代的意思。　　

怎么办？我迅速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电影”。有门儿啦！在谈到他的小女儿时，此人的眼睛里闪现出慈爱与思念的神情！对，就从小女儿入手！　　

“刚才聊了半天，我看出你很疼小闺女呀。”我递给他水杯，并谢绝了他递过的烟卷儿。　　

果然，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开始用父亲特有的慈爱语气谈起小女儿的可爱与懂事。在我的要求下，还掏出了小女儿的照片。　　

看着照片上系着红领巾、的确很漂亮的小姑娘，我不禁感慨起来：他爸爸在办着学习班，妈妈又得病住在县医院。哥哥在徐州庞庄煤矿平时回不了家，可现在社会上很不太平呀！　　

情之所至，我不由由衷地说出一番话来：　　

“是呀，你闺女学校位置挺偏僻的，听说头几天还有个女孩子叫坏人给糟蹋了。女孩子，不容易呀……”　　

皇天在上，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我这几句发自内心的关爱之语，竟导致了对方意想不到的强烈反应！　　

他两眼发直、脸色惨白地愣了半晌后，左右开弓地搧起了自己的嘴巴：　　

“报应啊！作孽啊!我该死啊！班长，我全都交代，千万要放过我闺女啊……”　　

接着，他鼻涕一把泪一把地交代了当年自己用“这手儿”威胁农会主席，从而获得情报的过程。　　

审讯以意想不到结果结束。尽管我再三向他说明：我的那些话绝对是出于对他闺女的关心，共产党、解放军绝不会干那种卑鄙无耻的勾当。但他还是苦苦哀求放过他的小闺女……　　

听了我的汇报，指导员默默无语了一阵。随后他出去打了个电话。　　

“我请示办公室了。既然他交代了问题，又没有做坏事的可能，就结案叫他回家吧！”　　

临出门的时候，指导员把我叫住。他神情凝重地问我：　　

“有句老话叫‘以什么之道’来着…….”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同样神情凝重地回答。　

天睚明月情